朱汉村的木匠
作者:曲延昌
朱汉村位于莱州市驿道镇的最西北部,地处丘陵与平原的过渡地带。全村大约有三千亩地,位于村东的丘陵薄地占了多数,由于水浇条件不好,每年的收成基本靠老天爷赏饭。水浇条件好的洼地多集中在村的南面、西面和北面,这些地块每年的收成还可以,但如果家口大,也仅是稍稍够吃而已。朱汉周边的各个村子的情况也大致如此。俗话说,穷则思变,在“闲着就是亏”理念的驱使下,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开始琢磨搞点副业,于是各村就有了特色副业,有的村搞笔刷,有的村搞编织,朱汉村呢,好多人学起了木匠。经过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积累与发展,朱汉村的木匠就有名气了,尤其是朱汉木匠做的犁具在招莱平掖一带远近闻名。今天就来说一说朱汉村的木匠。
朱汉村的木匠以姓龚的居多,主要集中在村的东北头。至于村里木匠始祖是谁、始于何时,已无从考究。据现在一些木匠说,自己爷爷的爷爷就是木匠了,我觉得,恐怕比这还要早。
朱汉村的木匠一般都属于粗木匠,也就是大木匠。他们有的以制作农具为主,包括以前农村常用的大车、手推车以及犁耢耙杖等。有的以制作房梁见长,盖新房时,他们被请去装大梁,排椽子等。少数的也制作一些生活用品。如条凳、板凳之类的。
农村人干木匠,有很多的好处,一是木匠是一门手艺,入门相对简单,只要有力气,就有活干,而且有了手艺,家里就有进项,生活不至于过分清苦。二是守家在地,身边不离父母孩子,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一辈子稳稳当当。
先说一下意外看到的朱汉木匠做的独脚犁吧。
大概在一九八六年暑假,我到南十里镇的万家找大学同学玩。当听说我老家是朱汉村时,同学的父亲立马说道:“朱汉的犁具有名,我家的犁具就是朱汉做的。”我一看,在一张独脚犁的犁架上用毛笔写着:朱汉龚希禹。龚希禹是个老木匠,我是知道的,他做的犁具能卖到这么远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据介绍,在农村的大集上,朱汉的犁具一直都是抢手货,等朱汉的卖完了,其他地方的买卖才开张,我也真没想到朱汉的犁具这么受欢迎。
独脚犁是过去农村常见的一种犁具,主要用于耕地、开沟、培土等,一般采用牛拉人扶的模式,一天可耕地一二亩左右。在过去农业机械不发达的年代,这种犁具就是家家户户离不开的耕地农具。
独脚犁的结构看起来很简单,有扶手、犁腿、犁架、齿头、铲头、犁盘(片)和耧杆等。材料也不名贵,一般选用当地常见的国槐。这种木材质地坚硬,抗腐蚀,长期遭风刮雨淋也不变形,是制作农具的首选材料。为了保证结构牢固,犁架的榫、卯都是斜的,二者之间相互牵制,严丝合缝。齿头是独脚犁最重要的部件,它有点像羹匙的弯曲结构,前宽后窄,前端与铁铲头嵌合,后端与犁腿、犁架通过榫卯结构结合在一起。
朱汉村的独脚犁之所以有名,关键就在于它的齿头前端的切削角度——木匠们所谓的“进口”,据说这是个不留文字、心记数据、秘不外传的诀窍。几百年来,朱汉村的木匠对这个诀窍有个不成文但必须严格遵守的规矩,就是只传男不传女,即使在强调“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时期,也没人向同村的外姓泄露过,以至于在朱汉这个有好几个大姓的村里,会做犁具的木匠几乎全是姓龚的。
过去的农民都知道,用独脚犁耕地时,牛走墒,犁割生。什么意思呢?据老把式介绍,牛拉犁时,牵牲口的要保证牛在前次耕出的墒沟里走,铲头呢,自然要从没耕过的地里过,扶犁的人走刚耕出的墒沟。牛和犁不在一条线上,怎么平衡?靠的就是齿头与铲头嵌合的“进口”。据说,朱汉木匠做出的独脚犁,因为进口合适,犁尖一入土,就能听见清脆的“嗤啦嗤啦”窜垡的声音,特别透亮。牛拉着轻快,扶犁的人也轻快,甚至在三五步内不用扶犁,犁也不会歪斜。只要一用过朱汉犁具,就再也不愿用其他地方的了。用现在的话说,朱汉的独脚犁用起来那是真叫顺手。别的地方的犁具就不是这样了,因为进口不合适,铲头不走正道,忽深忽浅,忽左忽右,牛拉起来很吃力,扶犁人还要歪着身子,两臂使劲调整,一天下来,人牛俱疲。在以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朱汉周边几十里以内的集市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叫“朱汉犁具张家耧”,这是广大用户对朱汉犁具的肯定和褒奖。朱汉犁具作为响当当的名牌,在一九五九年原农业部向全国推广的农具中,朱汉产的独脚犁就赫然在列。在八九十年代的需求旺盛时期,招远平度等地的农户为了买一张朱汉犁具,要不辞辛苦来回跑好几趟才能拿到手。
朱汉的犁具之所以闻名全国,除了拥有独到的“专利”外,还有特别重要的,就是质量与诚信。老一辈的木匠对徒弟言传身教,毫无保留,他们传授的不仅仅是精湛的制作工艺和独到的技术,还教做人的根本、准则,即今天说的诚信。朱汉的木匠从来不会因奇货可居就随意涨价,也不会因为材料紧俏就以次充好。据说,朱汉的犁具在使用了十几年后,铁铲头已经磨得很小了,不得不换新的,而木头的犁架还坚固如初,没有什么松懈。正是这种古朴的理念和坚实的质量造就了朱汉犁具几百年来的长盛不衰。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业机械化水平已达到新的高度,高效率、自动化的耕种机械应用越来越广泛,适用于小规模农业生产的独脚犁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我们在为现代化高兴的同时,不禁也为独脚犁的势危而伤感,趁着现在能做独脚犁的木匠尚在,抢救保护独脚犁的制作工艺,将其申报为区域性非物质文化遗产,已成为当务之急。每位关心这一传统技艺传承的人都有义务去联系、去奔走。否则,当我们回过神来,恐怕只有心中无比的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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