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世上让我觉得难与人分享的事情有两个。
第一个是吃得撑着的感觉，任凭自己追悔莫及地抚摸肚子，可在骨子里却是对已下咽的食物的百般欣喜。就好比是皮鞭与热吻，痛与快乐纠缠在一起。 第二个是清晨猛然间从梦中醒来，枕头被濡湿一大片。莫名其妙却曲折离奇的梦境只会让看客当茶余饭后的消遣，没人能体会在梦里的大火中，我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助。
可我偏偏要讲讲让我今早醒来眼睛肿得像核桃的梦。
梦里男友要带我回家。那个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我对家有着特殊的概念，总觉得没有什么话比“走吧，我们一起回家”更能打动我了。 可他只是带着我去了他的城市，他学习过的地方，他抽烟打架的地方，他初恋泡妞的地方。唯独没有带我回家。 晚上把我安排在了宾馆。宾馆很高级，前台有比我还高的柜台。一进门是个卫生间，卫生间里有三个马桶。
以前曾和男友打趣，“以后我们家必须有三个马桶，万一吃坏了肚子，抢马桶会让人抓狂打架的。我们还可以聚在卫生间斗地主。” 男友一脸木讷：“咱俩和谁斗地主？” “当然你儿子。”
宾馆里没床，只有一个很小的电视和沙发。很是精致。实在觉得一家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是温馨的样子。我往后走，发现这个房间是一个二层楼，二层很漂亮。但是通往二层的不是梯子，是一张扭曲盘旋的单人床。 我说“这里没有大床呀，不够咱俩一起睡呀。” 他说，“没事，我住在家里，这里是让你住的。” 梦里我看着那张扭曲的单人床，像是他扭曲的笑容。 我说“我自己的话，就不需要住这么高级的地方啦，一定很贵吧。”
现实里，我和男友都只是家境普通的学生，对便宜和贵有着天生的敏感。我每次在喝着男友给我买的让我心塞的两位数的饮料时，都会告诫他：“你每次给我买东西前先想想，你自己是否舍得买，如果你自己都舍不得，那我也是舍不得的。” 我更不曾给予他什么了。可是我庆幸，他毫不吝啬地给了我全部的勇气和爱。
梦里他开门要从宾馆回家时，我突然跑到那三个马桶前面问他，“你会来看我吗。我是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然后又突然一把拉过我，说，“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我们却一起进了我十岁的家。那排矮矮的平房，门前有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在跳皮筋。 梦境就是这么无厘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时空错乱。但是绿色大花的沙发，白色的帐子，和电话放在拐角的三角沙发上的样子，都让我确认这就是我十岁时的家。
男友的妈妈也在这个空间里。她一边参观游览我家，一边发出啧啧声。 我没说话。我一直都没说话。 我妈在客厅里泡着茶水。把我姑妈从北京带回来的一小包茶叶全都放进了茶壶里，小心翼翼。 我看着我妈剥茶叶的粗糙的手出神，把暖壶里的热水洒了一地。
直到男友的妈妈对男友说：“你怎么会爱上这么蠢的人。”
醒来时，那一刻我忽然想回家，想回到那个十岁的家。 那时候我们家没有钱，印象里有天晚上爸爸给妈妈说“要出去一下。”妈妈说，“你别去，我去，借钱的事情我去。”我躲在被子里不敢动弹和呼吸。 日子再艰难，我爸也不想我妈受苦，我妈也总能猜透我爸的心思，不想让他为难。 想回家的感觉好特别。就好像如今寄宿在千里之外的学校时偶尔受了委屈，没有别的办法排遣情绪，只好想想家。也好像是很小的时候住在舅舅家，到晚上睡觉时哭喊着要回家，可是舅舅说已经没有回去的客车了。
梦里从男友的城市离开的时候，只有他一人送我。他很瘦，站在空旷的火车站台上，四面八方的风把他的衣服吹得胀开。他显得更瘦了。 这一分别怕是永远不会再见了。 他们一家人都不接受我和我的家。
我在列车的汽笛声中对他说：“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如果有可能，我是希望和你在一起的。”
“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很爱你，可我更想妈妈。” 这是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就这样在梦里哭醒。 我给男友发个短信：如果你的家人不接受我怎么办。 他说：不会的。 我说：如果不接受，我还有妈妈。 他说：你不仅有妈妈，你还有我。
| 
